在欧美外汇市场上，日元对欧元的汇率也一度跌至1欧元兑172日元水平，创历史新低。据统计，今年以来，日元对美元汇率下跌了近20日元的水平。分析人士认为股票杠杆平台软件，由于日美利率差拉大的状况仍将持续，日元何时止住颓势仍难以预测。

胡适曾感慨道：“一位北大教授，为妓女写传还是史无前例。”

的确如此。这本是极端的两种人。一个满腹经纶，学富五车。一个以人为欢，纵情姿色。不相交的两个层次，却撞在了一起。成为传奇中的传奇。

北大教授指刘半农。他是我国著名的文学家、语言学家、教育家。胡适是他的同事。刘半农发明了女字偏旁的“她”。在这之前，我们汉字里只有男他，没有女她。连当时的鲁迅先生写文章，碰到需用女她时，也只能用“伊”来代替。发明了“她”字后，为普及推广，刘半农还特地写了一首非常优美的抒情诗《教我如何不想她》。被载入中学语文课本里。

妓女指赛金花。

刘半农曾把赛金花跟慈禧相提并论：“中国有两个宝贝，慈禧和赛金花。一个在朝，一个在野。一个卖国，一个卖身；一个可恨，一个可怜。”

赛金花没想到，一个堂堂的北大名教授，竟然一次次，前前后后有10多次，屈尊降纡亲临她租住的三教九流之地，北京的贫民窟居仁里，亲自采访。

和刘大教授一起前往的，是他的得意门生商鸿逵。商也是我国著名的明清史专家，北大历史系教授。

事情起源于，有人传出要出法文版的赛金花传，刘半农就想，那我们应该先把国文版弄出来。当时社会上已经出了各种版本的赛金花故事，但真伪难辩。做事严谨的刘半农找到自己的学生商鸿逵商量，两人一拍即合。通过10多次面对面沟通，终把赛金花一生搞明白，出书后在众多版本中，更忠实于真实的赛金花。

是怎样的一个女子，力排众议，惹得一个大学者，认真以待？

01 原生家庭

赛金花祖上安徽徽州。在太平天国快要被灭时，举家沿杭徽古道逃难至苏州。据说她的祖上是清朝的高官，当时还有一拨太平天国军队在徽州，见到与这位官员相关之人，都不能幸免于难。

落脚苏州后，赛金花还是个襁褓的婴儿。她的父亲常年不在家，家里开的一爿店铺由祖母和母亲操持。随着赛金花的长大，家里的日子每况愈下。及至她父亲病故时，家里就更穷了。

赛金花长到10岁上下，虽然身量还是幼女的样子，五官却不稚嫩，鹅蛋脸，纤巧的鼻子，出落得绢秀动人。一位曾在她家做过使女的丫头阿金，偷偷地把她从家里带到苏州花船上游玩。

说是花船，其实是女子们沦落风尘之地。一些有钱人，会包下船，请上一些姑娘，陪吃陪喝，完了给姑娘银子。

此时赛金花的姐姐死了，祖母也快要死了。为了生计，家中同意赛金花去花船上赚钱。那时赛金花大约13岁。

02 嫁给状元郎

在富记花船上，赛金花认识了正在家丁忧的洪钧。

洪钧号文卿，祖籍也是徽州。清同治七年，30岁时中了状元。洪家本是经商之家，经营着烧酒房。洪父洪坦希望儿子长大后继承家业。但年少气盛的洪钧对经商一点也不感兴趣，而是执著于功名利禄。最后终于有所成就。

洪钧不但是一位著名的书法家，书法雄浑厚实，刚劲有力。今天苏州拙政园里的一个重要建筑，卅六鸳鸯馆几个大字就是洪钧墨宝。还是一位史学家，在旅欧期间，靠着译员的帮助，在元史研究方面取得较大成就，著有《元史译文证补》。另外，他还改革了中国的电报字码，将四字码改成国际通用的三字码，为清王朝节省经费钜万。

洪钧在花船上认识了这个长相甜美，聪明伶俐的姑娘。在朋友们的撺掇之下，洪钧明媒正娶了赛金花。此时赛金花14岁，洪钧50岁。

出嫁那天，赛金花坐着绿呢大轿，打着红状元纱灯，仪仗气派，一路吹吹打打，好不热闹。此时的洪钧家中已有一妻一妾，妻是南京的女子，妾为扬州女子。

03 出使欧洲

等到洪钧守孝三年满了之后，回到京城。就接到了一纸调令，任命洪钧为钦差大臣，出使俄国、德国、奥帝利、荷兰。

当天晚上，当洪钧把这一消息公布，顺便告知要带夫人前行时，众人皆一愣。其实这也是当时的惯例，一是使臣的必要礼仪；二是异国他乡一去就是好几年，身边自然要有人照料，且当时他也年过半百了。

大太太自从生完一个儿子后，便心如止水，操持家务，闲时一心向佛。二太太因为身子弱，吃不消长途航行的大风大浪，于是洪钧把目光望向新婚不久的新娘赛金花，只见赛金花含羞地低下了头，表示同意。其实少女芳龄的她，心里一百个愿意，只是不敢在大庭广众之下太过得意。

大太太把自己诰命夫人的服饰找出来，送给她。在送行的时候，赛金花就穿上这套朝服，以状元夫人的身份，端庄典雅地站在洪钧身边，分享着众人的参拜和祝贺。洪钧也很得意地牵着她的手，接受人们的赞美。

他们这次出行是受慈禧太后和李鸿章的委托，代表清朝。因此，赛金花一路上都在警告自己，一定要完成此次任务，不给丈夫和大清国丢脸。

他们从北京转天津，再由上海搭乘法国的萨克逊号邮轮前往柏林。这是赛金花最风光最荣耀也是最幸福的3年时光。

到了柏林后，他们一起住进了在柏林的中国使馆。这是一座长方形的三层花园洋楼，以前是一位显赫的公爵的私宅，房子体面而有品位，白色的院子里种满了姹紫嫣红的花花草草，与芳草如茵的绿草坪交相辉映。在别墅后面有一条清澈的小河，这令长期生活在水乡的赛金花倍感亲切。

此时的洪钧也是非常放松，摆脱了在家时的那种古板的老爷派头。时不时地会当众摸摸她的头发，挠挠她的手心，或者与她闹闹小脾气，一种介于父亲和情人之间的感觉。

赛金花也不必象在家时，强装正经，小心翼翼在一家子人面前表现得端庄贤淑，恪守妇道，整天察言观色，而是尽情释放一个年轻女孩的天性，去划船，旅游，偶尔也冲正在书房的洪钧招招手，示意他一起加入。

为了尽快适应欧洲的生活，赛金花请来了两个金发碧眼的欧洲侍女陪同左右。每天她都要跟着她们学德语，学跳舞，学化妆，同时还学习各种欧洲礼节。

赛金花生来天资聪颖，智商和情商都很高。不久之后，她就能混入其中。当那些王公大臣们邀请她下舞池时，她会小鸟依人似的望向洪钧，只见他微微点头一笑表示同意后，她才会姗姗地随着舞伴在异国他乡的舞池上，一展舞姿。

因为赛金花是小脚，所以跳西方舞时，她那本不适应的小脚，竟跳出了步步生莲的韵味。她像一只轻盈的蝴蝶，自由翩跹，又犹如一只高贵的天鹅，以最优雅的姿态展现东方女人的神秘和气度。

赛金花仿佛找到自己的王国一样，尽情地吸收着异国的一切。而且学得很快。不久之后，她已经能说得一口流利的德语，还有一些英语。在同德国皇后见面时，赛金花无需翻译，可以直接和皇后交谈。

此时的赛金花风光一时，远超丈夫洪钧。好在洪钧到底是文化人，看到那么多人都在称赞自己年轻貌美的夫人时，也是一脸的荣耀和陶醉。两人的情感由此进一步加深。洪钧没想到，当初只是出于老夫聊发少年狂一时兴起，逞强娶来的妾，一个卖笑场中讨来的女子，竟然越来越惊艳。连日来百看不厌，那年轻妖娆的身体，那一颗热烈单纯的灵魂，以及她制造出来的层出不穷的小惊喜，都让洪钧受用不已。他的心被她紧紧地撅住了。

更令洪钧心花怒放的是，赛金花还为他生了一个女儿，因为是在德国生的，故取名德官。老年膝下再得子，洪钧把赛金花宠上了天。不但激动得放下手头公务，对赛金花嘘寒问暖，甚至百依百顺伺候她，那样子不大像个丈夫，倒更像一个溺爱女儿的外公。

让赛金花大出风头的是由威廉二世和腓特烈皇后举办的宫廷宴上。那是德国皇室一次高规格的宴会。赛金花精心准备了一条裙子。这条裙子上有24条飘带，她别出心裁地在每条飘带上都系了一个小银铃铛，她的小脚每移动一步，银铃就会发出清脆悦耳有节奏的铃声。

那天晚上，当她披着一件孔雀毛披肩，身穿那条飘带上系着24只小铃铛的湘绫裙，挽着一身中式长袍的洪钧，款款走进那座布满烛光的皇宫时，整个宴会的目光都集中到了赛金花身上。

人们惊异地发现这个来自东方的女孩，竟然楚楚动人。那个左手倚着佩剑，看上去风度翩翩威廉二世王子，也是一脸的惊异。

更特别的是，威廉二世的母亲，一位出身于英国王室的腓特烈皇后。一见到娇俏可人的赛金花，立即放下高贵和冷艳，露出和蔼的微笑，主动拉着赛金花的手，上上下下打量，最后还搂着她的肩，连声称赞她是“东方第一美人”。连同威廉王子一起，三人一起照了一张合影。

在皇后的介绍下，赛金花还认识了宰相俾斯麦。这位传闻中冷血铁面的权利狂人，居然主动邀请赛金花跳舞，并且大声地对洪钧说，你的太太真是美丽极了。

当精神矍铄、留有长长白胡子，高大身材的俾斯麦与娇小玲珑的赛金花一起旋转在舞池中时，周围的王公贵族们都鼓起了掌。赛金花成为了整场宴会中最耀眼的女明星。

这次宴会后不久，洪钧收到了俾斯麦的邀请。就在这次小型私人宴席上，赛金花认识了一位后来为她传奇更加增色的一位人物——瓦德西。

此时的瓦德西是一位正处于盛年的陆军中尉。典型的日耳曼族男子，高高的个子，长长的鼻梁，金发碧眼，脸颊消瘦。一张非常明亮的面孔。当他们彼此见到第一眼时，就有一见如故之感。

只见瓦德西像见到老朋友一般同她打招呼，她一点也没感觉到唐突。他们很自然地交谈。他的一双深邃的眼睛闪闪发光，薄薄的嘴唇时不时地荡漾起笑容。而她也是，一泓秋水照人寒，不开口时眼睛已在说话。她偶尔的德语发音不对，他就及时纠正她，她吐吐舌头，跟着他将那个词语再重新念一遍。

他们在德国一共见过三次面。这是初次相识。第二次是在户外练习骑马时偶遇，两人只说了不到20分钟的话，瓦德西就执行公务去了。

第三次是在使馆的饯别宴上。洪钧任期已满准备回国。瓦德西应邀前来。他们隔着宽大的桌子和各种各样的人，远远地互看了一眼，同时微笑。他偷偷地向她举杯，她也俏皮地晃晃酒杯表示回应。宴会快结束时，他们终于在角落处说了几句话。瓦德西还是以一个老朋友的口吻，让她回国之后，有机会一定再来柏林，他请她喝下午茶。她也欢迎他到北京做客，并允诺带他去游玩紫禁城和长城。

04 状元丈夫去世

回国没多久，洪钧遭人弹劾。原因是洪钧在俄国买过一幅据说价值连城的中俄边界地图。回国后，他亲自校勘刻印，作为新发现的西北舆地动态资料，交给朝廷。

本以为立了一大功，没想到正赶上中俄边界冲突，当时的外交官将这幅地图拿给俄国人看，却不料被俄国人看出了致命把柄：中国所属的帕米尔地区的许多哨卡在地图上被画出中国国界，而这正好可以被用来作为国土争端的证据。洪钧不懂俄文，当然万万想不到这幅花重金买来的地图居然有纰漏，当时朝廷官员集体上书，要求洪钧为他的错误买单。

本打算再为朝廷效力几年的洪钧，受到了致命打击。他由一商人之家，寒窗多年，按部就班地一步步爬上高位，从举人、贡生、到参加殿试拔得头筹，成为状元。入仕以后又一路由湖北学政、内阁学士、礼部侍郎，一直做到总理各国事务的衙门大臣，他还是中国历史上唯一一个状元出身的外交官。

最终朝廷念他往日的功劳，还是网开一面，没有大加惩罚。但仕途从此终结。洪钧是一个士大夫，仕途是比他生命财富更重要的东西，如今一朝失去，他如何承受得了？

抑郁至久后，洪钧终于一病不已。于第二年夏天就去世了。赛金花随棺柩一路护送至苏州。在接官厅与洪家人分手。

因为洪家不肯收留她，也不承认她。他们一直觉得这个卖笑女有辱祖宗门楣。洪钧在世时，众人虽有怨言，却也不敢明目张胆为难她，现在就不管不顾了。

05 重操旧业

洪钧在临危之时，曾留话赛金花：“你跟我一场很不容易 ，无论守与不守，给你五万块钱，当年我也有过这话。”

原来媒人在最初保媒时，洪状元对赛金花的家人就曾允诺过：“彩云跟了我，幸而能偕老，便无话说；不么，我必给她留下相当的资产，使她生活无忧。”

本来赛金花也有想守孝之心，顺便陪女儿德官一起长大。怎奈洪钧存于本族兄弟洪銮处的5万大洋，赛金花一分钱也没拿到。打官司无处打，因为皆是洪钧的口传。

迫于生计，赛金花来到上海，想找到洪钧生前的朋友借点钱做点小买卖。没想到人情薄凉，大家都躲着她。人人都变了脸。此时有人建议她重操旧业，凭她状元夫人的头衔开个妓院保准赚钱。

赛金花何曾没想过。但她一直竭力回避。她想为他挣口气。从其他地方找到生存之道。她不想对不起洪钧。

在上海阴冷的街头，她站了很久很久。没有一个容身之处。她不知道该往哪里去。冷风拂面而来，纤弱的她被吹拂得像落叶一般前后摇摆。

黄昏时分，不远处舞厅里的靡靡之音不断萦绕着她。

谁都愿意自己的身体和灵魂被人视为珍宝般呵护，任何时候，委身风尘都是一个女人最迫不得已的选择。要么走投无路，要么为物质诱惑所困，愿意牺牲身体成就欲望。

就在这个无家可归的夜晚，赛金花再次向命运低下了羞辱的头。

此时的她，活着是唯一目标。她还年轻，她还不想死。她还有女儿。记得在作别女儿时，她把女儿领到一个单独的无人的房间说：“宝贝，妈妈要出一趟远门，山高水长，路途遥远。你不必刻意等待，你所需要做的，只是慢慢地、乖乖地、好好儿地成长，等你长得大一些了，妈妈就会回到你的身边，和你再也不分开，这是妈妈和你之间的约定。”

小小的女儿，踮起脚尖，亲了亲赛金花的脸颊。仿佛听懂了。她知道，自己自身难保，带着女儿，就像大太太说的：“难道你希望女儿长大后也和你一样，去做个低贱的花船姑娘？”唯心狠心把女儿留下，才能保住女儿一份高贵的名节。

妓院于是到底开了起来。因着她的名号，权贵男人们纷涌而至。不想洪家不答应了，他们觉得她太下作，有辱门风，于是暗中做了手脚，运用官府的力量，把她赶出上海。

在孙作舟的操弄下，他们到了天津，继续开妓院。孙作舟，天津人，是个会唱京戏的小生。津沽一带的名票。在天津，赛金花又结识了户部尚书杨立山，这个官富二代之人。两人意气想投，第一次见面就有一种自来熟。聊天时互相默契得很，常常对方才说前半句，另一方就知道了后半句。

杨立山给她出点子说，与其在天津开，还不如去北京开。因为北京人气更旺，生意会更好。于是赛金花真把金花班搬到了北京。

06 和瓦德西交往

1900年，中国的庚子年。八国联军入侵北京。那时的北京城血雨腥风。慈禧带着光绪早逃走了，留下一帮王公大臣主持这个风雨飘摇的清王朝。

当时赛金花开妓院的一带是八大胡同，属德国联军管辖。一帮德国兵发现赛金花后，刚准备动手抢劫，不料赛金花用德语跟他们说话，并把和腓特烈皇后及威廉二世的合影拿出来，士兵们知道她有些来头，立即退了出来。

几天后，已经是八国联军统帅的瓦德西的邀请函就来了。原来他深得俾斯麦信任，被任命为总司令前往中国。德国兵回去一报告，瓦德西就猜中了是赛金花。因此派人专车接她到中南海的仪銮殿。当时这里是八国联军司令部驻地。

端坐仪銮殿上的瓦德西，还是那张俊俏的日耳曼人的面孔，依然是深邃的眼睛，长长的鼻梁，只是鼻子和嘴唇边多了沉重的花白胡子，神情也变得冷峻威严了不少。

他目不转睛地注视着赛金花款款走来。主动先开了口：“好久不见，我记得你曾说过，等我来北京时，你会带我去参观紫禁城、长安街和长城。我也记得我曾说过，有机会到中国时，会拜访紫禁城和你，现在，我的心愿实现了。”

一句话打破了所有的欲说还休的犹豫和隔阂，也令她百感交集、五味杂陈的心情缓解了不少。

赛金花说：“只要长安街和长城不被你们烧光抢光，我就可以带你去。”瓦德西哈哈大笑：我都要怀疑你是否是你们的朝廷派来的说客了，老朋友。赛金花也笑着用德语说：比较尴尬的是，我都没办法对着我的老朋友说，欢迎你到中国来。

瓦德西注视着她秋水无尘的眼睛：这么多年不见了，你还是那么伶牙俐齿，还是东方的第一美人。对了，他们说是在八大胡同发现了你。你，现在过得好吗？

赛金花苦笑道：你们的军队到处杀人，把所有人都当作义和团的人，奸淫抢掠，无所不至。其实义和团的人早跑了，留下来的都是一些安分守己的民人，他们已经受了不少义和团的害了，现在又被你们洋兵随便杀……

应该是瓦德西把这些话都听进去了，从第二天，德国兵随便杀人的事便少了很多。大街上很是安静了一阵。随后人们便打听到，这一切都是赛金花的功劳。于是纷纷登门拜访求情拉关系，一时间赛金花成了人物。

其中有些人竟然求赛金花搞些八国联军的旗插在自家门口，据说，这样一来，就可免遭洋人抢劫。也有一些已处于屠刀之下的人，得知赛金花后，赶忙来求，赛金花皆来者不拒，能帮的都帮上了。

后来有人夸大宣传说，赛金花救了一座城。私下有人统计过，说在那一段时间里，赛金花保护了一万多人免难。

一时间京城的大街小巷都传颂着神一样的赛二爷。赛金花自此也反串起角色来，经常女扮男装出门，有时还和瓦德西一同骑着高头大马，出现在大街上。所到之处，人们都像看见救星似的，主动上前示好。

令她更为传神的是，她协助李鸿章处理了一件非常棘手的事。

原来八国联军在和清政府议和时，克林德公使的夫人，开了一个特别条件，要求慈禧偿命。这位夫人认为是慈禧害死了她的丈夫。

实际上克林德公使是被义和团的人所杀。一方要求杀人偿命，一方无法答应，所以议和之事一直无法进展。西逃的慈禧却天天催逼，快把条约签了。

在听说赛金花跟瓦德西的交情后，这位大人来不及避嫌，请他的儿子李经才跟赛金花托情。

李经才言辞恳切地说，眼下父亲正需要找到一个既懂德语，又与洋军有些交情，还是他所信赖的人，能帮他与克林德夫人进行谈判并促成签订合约一事，唯有她是不二人选。成与不成都是天注定，与她无关，但是无论结果如何，都希望她能够试一试，毕竟这关乎着太后性命和一座城子民的安危。

李经才临走时还说，父亲让我告诉你，你是他所佩服的一位女子，无论你的决定是什么，他都能理解和尊重。赛金花感动得热泪盈眶，她这样一个女子，何德何能，被高高在上的中堂大人佩服？

当天晚上，赛金花就邀约了瓦德西。赛金花知道自己当了一个说客，瓦德西也知道她用了美人计。但是彼此都没有捅破。其实，如果是在异国重逢，两个国家还是平等的，没有发生战争，那时他们自然而然走到一起，纯粹的互相欣赏，互相爱慕，也该多好。

在瓦德西的安排和引荐之下，赛金花见到了克林德夫人——一个固执的女人。赛金花精心地把自己出访德国，然后丈夫死，女儿被强留的身世先说了一遍，先引起克林德夫人的共情。接着又夸了克林德：我虽未曾与克林德先生谋面，但听说他风度翩翩，与夫人的感情很深。我的丈夫虽然比我年长不少，而且已经去世多年，但我一直怀念他。我们都嫁给了我们认为足够优秀的男人，既然未能享有平静悠长的岁月，但也会为拥有一段相处的日子而骄傲。不管怎么说，朝廷对于克林德先生在华去世的事实也非常歉疚，虽然事发偶然，但毕竟发生在我们的国土上，朝廷希望能做点什么作弥补……

“至于您说让慈禧太后抵命，这不合现实，慈禧太后一直在宫中，她也不知道发生了这样的事情。”

“在西方，如果想要纪念一个牺牲的人，就是造一个石碑或者铸一个铜像；我们中国最光荣的办法，却是竖立一个牌坊。我们给贵公使立一个宏伟的牌坊，把他一生的事迹和这次遇难的情形，用皇上的名义，全刻在上面……”说到最后，赛金花提出了这个折衷的解决方案。

这位公使夫人一看，再纠缠下去也无意义，终于同意了。至此议和之事才得以开展。不久，《辛丑条约》终于签订。八国联军撤出京城，西逃的慈禧和皇上这才又灰溜溜地回到了紫禁城。

据说在北京繁华的东单北大街上，克林德碑拔地而起时。在揭牌仪式上，赛金花也应邀出席。一个曾以倒读英文报纸嘲讽西方人的辜鸿铭先生也来到现场，他握着赛金花的手说：“你做过的这些义举，于社会有功，上苍总会有眼的。”

不久，瓦德西准备回国了，临走时，特地送给赛金花一个红色绸缎包裹的礼物。她说不要。他说你打开看看，一面说一面自己帮她打开。原来是一只金灿灿的小小的自鸣钟，这是赛金花和洪状元在举行归国宴上见过的那只钟，当时赛金花曾盯着那只钟看了很久。一到整点就有十二个小金人钻出来。原来他竟记得她当时的眼神。

应该说瓦德西如果不是八国联军的统帅，不来中国，他其实也是一个有情有义的男人，一个心思非常细腻的男人，一个有着异域血统感情很深的男人。

当然，总有一些人，辜负了全世界，却始终对一个人好。他是世人眼中的恶魔，杀人如麻，心硬似铁，但愿意张开双手变成翅膀去守护他心爱的人。

07 牢狱之灾

就在京城之人，把赛金花供为“护国娘娘”，一切尘埃落定之时，有些人又为“妓女救国”感到颜面失尽。他们觉得一个八大胡同的卑微妓女救了大清国的光荣事迹，从大街小巷传至庭院深深的紫禁城，这让万千尊荣的满清皇室情以何堪？

于是一个把柄就把赛金花踢到了大牢里。赛金花有个一个叫风玲的女子，是她花800元买来的。后来才知道在上家因为和一个相好，私订终身，上家防止他们逃跑，因此把她转卖给赛金花。风玲知道相好无钱赎回自己，出去无望，于是趁没人注意时，吞食大烟自尽而亡。官府抓住命案不放，硬说是赛金花虐待致死。

因此赛金花被投入牢狱之中。家里为救她，打通各路神仙，有人趁机以救她名义搜刮钱财，结果她的金花班不但解散了，家中钱财也都败光。最后终因李鸿章出面求情，赛金花才免于死罪，但被遣返至苏州，不准再住北京。

到此，赛二爷的英名才渐渐从皇城根脚下如烟般散去。

08 最后的春天

赛金花一生最得意的婚姻，一个是嫁给状元洪钧，还有一个是嫁给江西都督李烈钧的心腹，江西民政厅厅长魏斯炅。

这个魏斯炅还真不是一般之人。他坚决要娶赛金花为妻。为此还不惜想和原配夫人离婚。终因赛金花阻止，才罢手。赛金花说：我知道你是希望在婚姻上完完全全属于我。可是贫贱之交不可忘，糟糠之妻不下堂。你的妻子并无过错，你却因为我而休了她，你让你的子女如何看待你？你让后世怎么评价我们，你让我情何以堪？

为此魏斯炅很认真地写了一封娶赛金花为妻的婚书，魏斯炅特别强调是妻而不是妾。他说：妻者，齐也，与夫齐体。

魏斯炅是个斩破一切旧俗的革命党人，每天西装革履，他在青年时代曾东渡日本东京中央大学攻读政法，又加入同盟会，满脑子都是民主和共和的思想。

魏斯炅在民国七年时，明媒正娶了赛金花。婚礼是在上海办的，李烈钧做了证婚人。赛金花穿着洁白的婚纱，手捧一束艳丽的玫瑰花。当时的上海名流和报社记者纷纷前来捧场。

如果说嫁洪钧，赛金花的身份也仅是一个妾，但魏斯炅则给了她一个妻的地位。这是所有女人梦寐以求的一张名片。从古至今。这是一个女人尊严的体现。

赛金花晚年时，最津津乐道就是魏斯炅。她说：“我一生难忘两个人，一是洪文卿，一是魏斯炅。洪状元爱我年轻貌美，只是救我出火坑，是恩情；魏先生爱我风尘知己，却是还有一个人的尊严，是真情。”

魏斯炅的举动在当时确实不俗。不是一般男人能够做到的。由此也深知，确实是爱赛金花。因为当时他的阻力太大，有人当面讥讽魏斯炅：“中年从良，娶去做娘。”“你堂堂一个厅长，难道甘愿做王八？”“三妻四妾本是男人常有的事，可娶个和洋人有过一腿的妓女成何体统？”“你是希望像那个中国最有名的女人一样闻名全中国吧？……”

连赛金花本人听到这些都觉得不堪入目，但魏斯炅却淡然自若，将那些风言风语视若耳边风，拂过就算。他对赛金花说，任凭别人说什么，他坚持一种逻辑，他爱她，所以一定要和她生活在一起。就这么简单。

他们合照了一张结婚照，娇小的赛金花和高大的魏斯炅并肩站在一起，她穿着西式礼服，头戴珍珠头纱，脚上穿着一双白色高跟鞋。魏斯炅着黑色西服，一只手拿着礼帽，一只手被赛金花挽着，体态虽有些臃肿，却不妨碍眉宇间的一抹器宇轩昂。

结婚之后，流言蜚语照样袭来。有一次两人同去看戏，没想到上演的居然就是《赛金花》。赛金花神色一变，起身准备退场，却被魏斯炅一把拉住，说：“真卓别林还会欣赏假卓别林的表演呢，我们看看又何妨，前尘旧梦，就当一笑而过罢，我早就说过了，你就是现在的我面前的你，至于别的，都是无关紧要的事。”

一天他们的佣人顾妈买菜时带回一份《顺天时报》，报上说“赛金花风流再嫁，曹仲珊艳福得娇”，她生怕魏斯炅看了不舒服，没想到魏斯炅早就发现了，他特地打电话去报社责问爆料人，原来在湖南也有个叫赛金花的名妓，此非彼，但记者们也不去查证，把两个赛金花混为一谈。

第一次世界大战结束后，北京市民摧毁了东单的那座克林德公使纪念碑。北洋政府为了彰显德国人的败绩，将纪念碑修好后移至中央公园，并改名为公理战胜碑。牌坊落成那天，段祺瑞亲自主持。赛金花夫妇也收到出席的邀请函，来人还言明，要求赛金花在典礼上发言。这个意图很明显，就是借她之口讲述当年与德国人斡旋结果，如今更名，是因为新旧政权的更替，代为宣扬新政权。

赛金花不想去，因为这势必又要挖出她和瓦德西的事，这对魏斯炅如何交待。但这是政治任务，不去不行。魏斯炅对她说，这种场合他必陪她一起出场。他要让所有人都知道，克林德碑只是清政府腐败无能的产物，她一介弱女子，在当时的情境下仅仅做了自己的分内之事，但客观上保护了全城百姓的安危。如今改朝换代了，清政府覆灭了，世界战争也胜利了，赛金花也嫁给了进步的革命党人，这些都是历史的更迭与时代的功绩。

在那天的典礼上，俩人盛装出席。赛金花画着淡雅的素妆，穿一件藕荷色的旗袍，衣襟上别着一朵大红花，坐在最前排。当有人提议请赛金花上台发言时，她站起身，彬彬有礼地朝大家一鞠躬，然后指指嗓子，做了一个推脱的手势。魏斯炅也站起来，解释说内人这几天着凉染上了风寒，喉咙沙哑不便说话……俩人做足戏份，回家路上，彼此心领神会地相视一笑。

在魏斯炅的宠爱下，赛金花又恢复了小女人的情调。有一天无意中说，如果在庭院中种下两棵桂花，空气清新，阳光明媚……没想到几天后，庭院里真的就种上了桂花树。

魏斯炅确实把她当成娇羞的小妻子一样宠着、护着。然而仅仅过了3年，魏斯炅就因为一场高烧，彻底离世。就像人在世之前，瞳孔里最后的一抹亮，魏斯炅在她晚年给了她无比温暖和爱的家，一个有尊严有地位体面的家。这是赛金花黄昏里的最后一束亮。这束光一直陪伴她生命最后一刻。

09 晚景凄凉

赛金花本来可以继续体面的生活，住在魏斯炅给她置办的家中。家里一应俱全。生活可以得到保障。但是赛金花全部放弃了，把所有财产全给了魏斯炅老家的妻儿们。尽管没人说她好，人人都在咒骂她。

她只带走了从小就照顾魏斯炅的奶妈，搬到了居仁里16号居住。这个月租只要8毛钱的房子，到了后来她也付不起了。只得写上一纸呈文，请求政府帮忙减免她的租金。

1936年12月4日。北京的冬天非常寒冷。白茫茫的大雪落了一地。赛金花走完了她生命的旅程。早已没有一个亲人的她，幸而有了四方援助，成立一个专门的治丧委员会，才把她打发入土为安。在她的灵台上，出现了徽州的状元饭，洪钧为她题款的《采梅图》和《惠兰图》，还有瓦德西送她的自鸣钟……。

最初听说葬于陶然亭，然50年代修整陶然亭时，她的墓地被迁走，至于迁到哪里，已无人知晓。

10 各种版本传闻

就如文首一开始就提到，刘半农教授把她和慈禧并排一起相比较的一样，赛金花短暂的一生，引起各方面的关注。包括吴佩孚、张学良、梅兰芳、徐悲鸿、齐白石、张大千等这些社会政要和名流，都曾拜访过她。

清朝内阁中书曾朴以她为影，写了《孽海花》。齐如山著《关于赛金花》。张恨水著《赛金花参与的一个茶会》。上海的天蟾大戏院曾上演过《状元夫人》的戏。南京国民大戏院也曾上演过《赛金花》。

北京《小实报》主编管翼贤非常好客，经常请名人吃饭。有时人家不一定有空，他就加上一句：今日有赛金花在座作陪，一瞻丰采如何？这下众人皆如约而至。比如胡适、傅斯年、刘半农等就是这样被请过。

感慨

伊人已去。纵观其一生，可谓一个人活了别人几辈乃至更多。其间的落差悬殊堪称火箭和断崖。在从古于今历史上，确实未曾有之。不能不说是一个传奇。也就难怪刘半农要给她作传了。

现、当代人，已经把多品种的《赛金花》，搬到电影、电视剧、话剧等多体裁的文艺作品中了。

有人损她，一辈子做皮肉生意的女人；也有人捧她，一个泱泱大清国，那么多王公大臣，竟然顶不上一个妓女；有人把她当玩物，也有人真心娶她当妻；她的一生，被分成数瓣，但皆离不开肉体的劳作。

作为同性之人，更多的是同情和惋惜。她的那条道，其实就是时代的产物，如果换个出生，摆在今天，她会是这样的结局吗？所以，除了尊重，唯有尊重。